当初在东莞县履职的时候,颜异也买下了一所宅院,不算大,但住下现在一主两仆实在是绰绰有余——这些年这里始终由一个老仆照料,因为颜异的一些私心。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就卖掉。
老仆迎了颜异进来,觉得意外之余也没有多问什么…对于他来说,主家的一切其实都是不懂的,既然是如此,打听那么多做什么?
“公子,天凉了。”仆从在颜异于廊下读书的时候,小声提醒。
颜异并未说什么,只是和仆从一起把书册一起收拾进了书房,然后仆从就退下了——他一直保持着过去的习惯,自己在书房的时候,其他人是不许进来的。不,应该说还有个例外,陈嫣是唯一能和他共用一个书房的人。
放下了书册,颜异将某个匣子从书箱中抽出来…从家里带来的书籍还没有收拾好,很多东西都还没有摆出来。
匣子并不大,里面放的东西也是寥寥。比较有存在感的是一些信件,用皮绳捆扎了起来,非常有分量。写这些信件的时候,纸还没有出来呢,所以都是布帛…确实是有分量了。
其他的东西就很不突出了,譬如那豆子大小的金玲铛,拈在手里真的是小小一颗。
颜异轻轻拨弄,还发出声响…他忽然有些庆幸,庆幸这是金质的。如果是别的材质,难免会锈蚀,难免会变得暗淡无光。可这是金子做的,所以即使过去这么久,它依旧是最初的样子。
据说有人会用‘情比金坚’来形容感情坚定又长久,其中缘由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。
其实最开始和这个金玲铛一起的,还有一朵花。只是这朵曾经半开半闭的花朵从鲜嫩不再,到失去水分,再到化为灰灰,到底没有抵抗住时间的力量,现在已经彻底没有了。
而就是这么个小小的金玲铛,以及一朵花,成为了故事的开始。
当时他在河边洗脸,洗去酒宴上饮酒之后的脸热——世事有的时候就真的那么巧,命中注定的人从那里经过。
只缘感君一回顾,从此眼里再也没有别的风景了。
现在想想,当时的他简直不可思议!从小就学着要克己复礼,一举一动都是礼仪规范的颜氏宗子,当时的他竟然会伸出手去抓住一个女郎追在飘带上的铃铛——这真的是他能做出来的事?
而后,那个女郎在擦肩而过之后回头,向他抛了一朵花…那哪里是一朵花,分明是裁定了命运。
他收下了那朵花,就意味着他接受了未来的一切。
这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女邂逅故事,但放在颜异这个端方君子身上,就显得那么的不可思议!
只能说,相比起理智,他的本能先发挥了作用。他分明意识到了那个飘然而至的人才是最重要的,重要到了那一刻可以毫无悬念地压倒理智,压倒他从小到大学习的那一套规矩礼仪。
‘阿嫣…’又拨弄了一下小铃铛,颜异张了张嘴,却是无声的。
真像一场梦啊,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——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呢,从一开始遇见,就不像是人世间,简直像是一个凡夫俗子沉迷于自我耽忘的想象。
颜异就这样在这故居住下了,他并不出门,有人意识到这座宅子搬进来人了,问起来也只对外说是颜家的亲戚借住。得了这个消息,就算是原本颜异的旧识也不再在意了,让颜异得以清闲。
这个时候,他不想要任何交际,他只想一个人呆着。
他都不出门的,只是呆在院子里小小的四方天地。整日也不见其他人,就算是仆人也只是在固定的时候扫过一眼,其他的时候都在整理一些书籍——《易经》《道原》这些,都是他曾经给陈嫣讲过的。
有些答应给陈嫣讲的,但临到这时发现竟还没有讲完。将来也没有机会讲了,想到这一点,颜异觉得沉甸甸的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他只能从头到尾再读一遍这些书,将想法记录下来——他是无法将这些东西寄给陈嫣的,所以只能寄到长安去。长安正在大规模修书做注,如果用到了一些他写的内容,或许有一天就会被陈嫣看到吧。
…这是当然的,陈嫣对这套书是花了心思的,比较重要的几部经典,她是肯定会看的。
这种自我圈禁、终日不见人、只见书的日子过久了,佷容易让人忘记日期,忘记外面的世界,最后忘记了时间流逝、世界的真实与虚幻。听起来很夸张,实际上没那么玄乎。
放长假、整日宅在家里的宅男宅女也有这样的时候,一觉醒来不知道是梦里还是现实,更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了。
颜异只不过症状更严重一些,宅男宅女往往几秒钟就能分清楚现实与梦幻。再花几秒钟摸到手机,打开,看到了时间和日期,也就确定了一切。至于颜异,他发呆越来越多,往往很难回过神来。
这样一来,过去种种就更像是梦境了!像到什么程度?想到即使是清醒的时候颜异也有些分辨不出来了。
修书做注其实也好,至少让颜异有了个事做,不至于整天想太多。如果没有这么一件事,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