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轮班侍疾,若是王皇后,刘启还会费点儿精神,至少见个面。可若是这些普通后妃,他连见一面的心思也没有了,只是让她们等在外殿。所谓的‘侍疾’,实际上就是一套做给外人、做给规矩看的程序罢了。
从刘启身体越来越不好的时候他就已经很少睡眠了,最近更是难以入睡。一方面是病痛的原因,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其他时候休息太多了,即使那种休息都称不上是‘睡眠’。
已经到了各宫安歇之时,刘启听着寝殿外若有若无的报时声,以及淅淅沥沥的夜雨声,闭了闭眼,忽然唤道:“朱孟。”
安安静静跪坐在一旁的朱孟立刻出列:“陛下有何吩咐?”
刘启顿了顿,直到朱孟这个久跟在他身边的人也有些惶恐了,这才道:“阿嫣回长安后…你便在阿嫣身边侍奉罢!”
朱孟愣了愣,说实话,这个安排是他没有想过的,以至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。等到反应过来,心里又是一怮。张了张嘴,却没有发出声音,直到过了好久才干涩道:“唯。”
若是放在一般情况下,朱孟这样的天子身边第一内侍被分派去侍奉其他人,这妥妥的就是‘流放’啊!但现在的情况却不能以一般而论。
现在这种情况,只有两解!第一,天子放心不下嫣翁主…这是朱孟早就明白的。让自己跟随在嫣翁主身边,别的不能做,至少也是个心理上的安慰吧,算是有个自己信任的人照看嫣翁主了。
但也不能简单地做此解,因为朱孟的力量本身就是依附于天子的!一旦天子不在了,他也就是一个体贴一些、用心一些、好用一些的奴婢而已!对于嫣翁主来说,朱孟自觉找到这样的奴仆并不难。
所以这里面也有天子对他的优容…
天子一旦不在,他这样受天子信任的宦官就地位尴尬起来。一方面,他们肯定得为新任天子的心腹腾位子,另一方面真的将他们即刻踢的远远的也不太好。一个是自己心腹掌握宫廷的速度没有那么快,一开始还是得依靠先代的身边人。另一个,太快撸了先代的人,总归还是太难看了。
这和朝堂上的道理是一样一样的,也没有哪个天子一坐上位置就对朝臣大动干戈的!都是做好过渡阶段,然后再徐徐图之。最多就是对待内侍的时候,天子会显得随意一些,无需那么郑重。
这种事是大家都知道的,只不过是心照不宣而已。
陛下将他安排给了嫣翁主,其实就是免了他日后遭受这番尴尬。与其日后在宫中,由人人奉承落到看人眼色,还不如跟着嫣翁主。
嫣翁主少了天子的护佑,必然比不得过去,可说到底还是太后外孙、长公主之女,未来皇后的亲妹。她身边占头名的宦官,威胁不到其他人,也无人会随随便便得罪。
天子这样的用心,确实足够朱孟动容了。他从当今天子还是少年时候就在一边侍奉了,当时还并不出众,不过一路走来,确实是见证了天子所有行事的——天子一生之中经历了很多不得已,偏偏他又是一个性情刚烈之人,所以很多时候也充满着无奈。
那些曾经信任的、寄予厚望的臣子,留到如今已经少了!考虑到将来太子执政,剩下的也得打压,不然养出骄娇二气,日后太子年轻,如何驾驭?
于是对于那些不用考虑那些顾虑的故人,天子都愿意优待。
“奴才定会好好—好好侍奉嫣翁主—!”朱孟确实是最了解刘启的人了,知道天子需要他做什么。
刘启凝神半晌,再次细听着殿外的雨声,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朱孟在说什么一样。好一会儿才忽然道,
“如此便好了。”
风雨(3)
伴随着一场初冬雨, 天地间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。之前虽然也觉得冷, 但也就是清寒的程度而已。现在则不同,如果不是有必要,即使是穿的暖暖的、不用自己走路的贵族也不愿意出门了。
长安城宽阔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,偶尔有来来往往的, 都是为了买一些生活必需品!平常尚且如此,遇到雨水绵密的时候更加难以见人…这时可没有雨伞、雨衣之类的雨具, 淋个雨在如今的医疗条件下是有可能出人命的!
‘淅淅沥沥’中, 有一辆行的不紧不慢的马车正缓缓地向未央宫西边宫门而去。看表面,马车挺低调的,没有什么过于夸张的装饰, 赶车的奴仆也没有豪门奴仆的光鲜与跋扈。但看赶车人的技术,以及马车的细节就知道了,车里乘坐的绝对不是普通人。
到了宫门口, 检查过‘宫籍’之后,武士放行。
从马车里走出一个穿深灰色绕襟深衣和玄色大袖罩衫的中年男子,认识他的宫人纷纷请安问好。
“魏其侯…”
来的正是魏其侯窦婴。
窦婴走过再熟悉不过的宫道, 因为下了马车之后一路都是有着屋檐的游廊, 倒是不用担心淋雨的问题了。
抵达了温室殿外, 早有等候的宦官上前:“魏其侯可算是来了,陛下久候多时了!”
窦婴是受天子召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