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该到了吧?”
旁边贴身宦官朱孟明知道天子问的是什么,却没有作答,因为他知道天子并不需要人回答…就像天子手上这册竹简已经拿了小半个时辰了,始终没有翻动,而他却一言不发。
坐在宦官的位置,有时候知道闭嘴比知道说话更重要。
正在说话间,有小宦官小跑步进来:“陛下!嫣翁主至矣!”
然后是一片嘈杂,朱孟耳聪目明,听见了宫女、宦官小声唤着‘嫣翁主’,只是声音中不知为什么有一些慌张。
很快他就知道了,嫣翁主正提起一身朱红色深衣下摆,将身后只能小步走路的宫人都给甩到后头去了。
这、这当然是不符合贵女礼仪的,刘启淡淡地想。
小姑娘睁大了眼睛,眼睛里是对父亲的思念——小孩子离开家之后当然会想念父母。
小姑娘靠近了一些,抓住了天子大舅的手指…这当然更不符合礼仪,要知道这并不是其他人,而是大汉天子!
当然会有儿女接近、甚至讨好身为天子的刘启,但是他们也害怕他,因为他的权力足够决定他们的命运。
而这个孩子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和迟疑,只是因为她知道她是他的孩子。
刘启将孩子拢在怀里,吩咐宦官换一炉香来,味道要更加淡雅,然后陈嫣就被自己最喜欢的香味扑了满脸。
蓼莪(4)
又是上朝的日子,居住在宫城附近的高级官员早早出门,经过宫廷卫士的检查,在宣室殿外鱼贯而入。有些人径直站在宫殿外回廊上等着,有些人则是个拉到一边去低声说着什么。
早朝时需要讨论的问题有的简单,就是走个过场而已,有的却相当复杂,需要一些人提前沟通好,彼此配合、互为奥援,这才好下手。
众多朝臣中魏其侯窦婴相当显眼,一个人倚靠在回廊边闭目养神——谁都知道魏其侯平生最爱交友,在朝臣中间也有个好人缘…这或许就是个人魅力了,即使是政敌也不得不承认,与这位窦家外戚出身的同僚交往,总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、心向往之的感觉。
也有人与魏其侯打招呼,但魏其侯窦婴都只是按照礼节回礼,始终没有交谈的意思。
就在众大臣等待的时候,负责通知的宦官大声道:“上朝!”
百官上朝自然有一套礼仪,不可能像是小鸡出笼一样一窝蜂地拥上去。实际上,大家都按照早就心知肚明的次序分列两边,有序地进入宣室殿正殿。有一些礼仪十分精熟的,怎么走路、怎么摆手都一毫不错!
事实上,这种场合本来就有专门的官员作为监察,若是谁错了一点儿,立刻就会被记录下来…因此开罪天子?那倒不至于,但作为留档,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就是了。
此时天子刘启乘辇出房,一路仪仗往宣室殿,路上有谒者大声道:“皇上驾到!”
谒者一人传一人,从宫门口传到了宣室殿,不久,天子御辇至。穿着天子礼服,头戴旒冕的大汉天子摆摆手,不要宦官搀扶,然后在仪仗簇拥下在宣室殿上位落座。
此时百官才行礼道:“吾皇万岁、万岁、万万岁!”
西汉时的‘山呼万岁’还不是天子独享的至高待遇,事实上很多时候发自内心的激动都可以用‘万岁’来表示。只能说这是始建封建的时代,封建君主的权威还没有拔高到后来的巅峰位置,就连所谓的‘朕’这种说是皇帝专用的自称,也就是一个摆设,皇帝很少这样称呼自己。
简单来说,此时的皇帝大多很亲民,还没有完全脱离人民群众…而这也是一个王朝稳固的根本。王公贵族、地主豪强这些人面对小老百姓的时候是拥有绝对权威的,如果皇帝还不站在小老百姓这边,天下就离崩坏不远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