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样的雨,在这个季节并不多见。
冬天的雨应该是细碎寒冷的,哪有这样淋漓尽致,铺张浪费,仿佛要将时间一切都捶个稀巴烂。
陈萝一阵激灵。
脱下书包举过头顶,往站台跑。
他站在原地看她。
看一会儿,开车跟在她后面。
许久许久。
许一暗说,“你进来,我送你回家,送完,我就走。你不想看到我,就不用看到我。”
陈萝喉咙动下,在轰隆隆的雨声中凶狠道,“许一暗,不要这样卑鄙。”
许一暗没有说话。
他打开车门。
陈萝哆哆嗦嗦钻进去,嘴唇哆哆嗦嗦,脑子也哆哆嗦嗦。
男生把外套脱了往她身上盖。
目光从始至终游离在陈萝的身体之外。
哪怕很想看,却不能看也不该看。
这样的距离,已经是极限了吧,再像以前那样亲密,不可能了的,人不能回到过去。
人不能回到过去……
不,人不能自以为是。
车内没开灯。
陈萝擦干脸,看到他在仪表盘暗淡的荧光中,仿佛一具新鲜的尸体。她想起恐怖片中踽踽独行于麦田的丧尸。
想起无数次他的侧脸。
隐约觉得面前的人没了生气。
她下意识出声,像在唤他的魂魄归来,“许一暗。”
许一暗。
许一暗。
男生疏离的躯壳一点点剥落,他背对她,却剖出血淋淋的内脏,面向她。在此之前,他从未这么做过。
“我没说过我不卑鄙,陈萝……你去医院是生病还是……”
她怔一下,摇头。
“我陪人去的,不是我。”
许一暗的双眼一点点灰掉,其实那双眼睛一直是灰色的,只是偶尔有些诡谲的光彩,便叫人总忘记这个男人的本质。
他知道她没撒谎。
他宁愿她是撒谎。
他想要亏欠,想要一个不放开她的理由。
男生深沉温柔的眼睛曾燃起一点点可笑的希望,无人知晓——许一暗清醒的时候,知道不能害她。
于是将陈萝推远,推到正常人身边。
他不清醒的时候,抱着她,恨不得将人捏碎、吃尽,想让自己的骨血在她的身体中孳息繁衍,像一颗毒瘤寄生于她。
拖这个坚韧又美丽的女孩到地狱。
到他血淋淋的内脏中来。
他并不高洁,自然卑鄙。卑鄙无耻,恶毒至极,可幸终是一场空。
“嗯。”许一暗坐正,看着大雨淋花的挡风玻璃,闷不吭声。
血淋淋的内脏收回去,缝合——他坦诚了一秒,现在又是密不透风的模样。
“我送你回家。”男生说。
车开得很稳,陈萝昏昏欲睡。
他的衣服质感很好,不软不硬,淡淡的天空和大海味道,总让她莫名松懈。
到地方,陈萝上楼。
她回到家,家里空无一人,只有没收拾的瓜子壳和果皮在桌上。厨房水龙头没拧紧,滴答滴答的水声,不断敲击她的神经。
女孩走到阳台。
隆隆雨幕中,许一暗站在周转房阴暗的街角,个子高高的,口中呼出的气凝结成白雾。淋湿的路灯,嘈杂的鸣笛,声色犬马的世界忽而黑白。
那一秒。
那一秒。
劣质的白色塑料袋缠着渣滓,堵在排水口。
他的身影,确是在说:再见,陈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