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允德日渐消沉,朝堂政务尽数推与昭武帝处置。
每日晨起便匆匆出门,眼中犹存希冀;及至暮色四合归来,步履蹒跚,眉宇间尽是掩不住的颓唐之色。
对于时云起封国公爵位,萧允德也是好几日后才知晓。
昭武帝问,“父皇是否觉得不妥?”
萧允德默了一瞬,须臾才道,“如今你才是北翼皇帝,你觉得妥,那就妥。往后不必来问我。”
“儿子知道了。”昭武帝垂眸,安慰的话准备了一箩筐,都没派上用场。他想了想,还是提了,“皇妹递了奏折,禀报凌州事宜。灾情,灯会,学堂诸事都办得不错,进行得很顺利。当地官员也很配合,可算得上下一心。”
末了,他说了句玩笑话,“若皇妹生长在皇家,是个儿郎,必能扛起万里江山的重担。”
萧允德这才抬眸看他,眼底暗沉如墨,“怎么,打退堂鼓了?”
昭武帝苦笑,低声道:“儿子不敢,只是忧心行事不周,误了国事。”
萧允德沉默片刻,嗓音沙哑:“你也能做好。”他忽然想起一件事,“你登基已久,后宫却空悬。若有钟意的女子,可先纳入宫中。往日无人替你操持,潜邸也无旧人。如今朝臣们盼着你选秀,好送……”
“父皇,”昭武帝眸光一沉,语气却依旧恭谨,“儿臣斗胆一问,您可还记得当年是以什么由头遣散后宫的?”
萧允德神色晦暗不明,“我自然没资格催你。但你要明白,我当年的处境与你不同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哑,"你大可选些对你有利且同时又钟意的世家贵女入宫,借此制衡朝堂各方势力……”
“父亲,儿子不想过早考虑这件事。”昭武帝已然有些强势。
萧允德摆摆手,“我就随便那么一说,你不必太紧张。我也不会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。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的道理,我懂。”
“谢父皇体恤儿子。”昭武帝暗自松口气。
又听父亲问,“你心目中的皇后,应该是什么样子的?”
昭武帝认真想了想,“我喜欢与聪明的女子打交道,最好能在政务上替我分忧。”
“那岂非后宫干政?”
“父皇在位时,女子为官就不再稀奇。”昭武帝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,“我想,我的皇后虽然不用做官,但能在我做下重大决策时,给一点意见也是好的。甚至当我走岔了道时,她能把我及时拉回来。”
萧允德微微挑眉,“这样的人选,恐怕很难。”
“是啊,很难。”昭武帝有些伤感,“这只是我的希望而已。”
“倒……也不是没有。”萧允德淡淡开口。
昭武帝眼皮一跳,“父皇说的是谁?”
萧允德抬手为自己续了杯茶,才一字一顿,“晏星辰。”他没看儿子,只自顾说下去,“这丫头胸有丘壑,笔走龙蛇,曾为你整理政绩、编纂民情。你今日在民间声望日隆,其中少不了她的心血。”
昭武帝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,良久才道,“父皇慧眼。不过,儿子以为,晏卿乃我朝栋梁,必须听听她自己的想法。她若不愿入宫,也不可强求。”
“那是当然。”萧允德掀眸看向儿子,“两情相悦,才是这世间最长久最可贵的关系。所以我才来问你。既然你说你也心悦晏卿,那我便着礼部开始筹备。”
昭武帝怔然,只听得两耳轰隆隆响,“什么意思?”
“意思就是,”萧允德顿了一下,淡淡道,“这件事我已经征求过晏卿的意见,她是点头的。刚才我问你,你也是属意她的。这岂非是皆大欢喜?”
昭武帝身形骤然僵住,指节泛白地攥紧了茶盏,“是很皆大欢喜。”
他握着茶杯的手忽然抖了一下,茶荡了一点在桌上。“父皇……”他仓皇起身,玄色龙袍在空气中划出凌乱的弧度,“儿臣……还有奏章要批,就先告退了。”
他转身而去,形容狼狈。
就在他踏出屋门口时,听到萧允德威严的声音猛然响起,“站住!”
昭武帝冷汗涔涔,扭脸恭敬地问,“父皇还有什么吩咐?”
“你钟意的,是夏儿。”萧允德抬手一掌拍在桌上,茶杯跳三跳。
昭武帝愕然,有一种陡然被人窥破心事的恼怒,“我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。”
萧允德缓缓站起身,“你最好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,否则只会一败涂地。”
昭武帝这才又转身入内,撩起袍角重新坐下,“父皇,退一万步说,朕钟情于夏儿,难道不是很正常吗?这世上,又有几个女子如她那般聪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