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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辛章 — 22°36’54″N 120°17’51″E(5 / 6)

。我看到一个「亻」字型的白色影像深深地嵌入我的左大腿骨。人工髖关节顶部的圆球卡在骨盆的人造髖臼窝里。突然间,我觉得x光照里的黑白成像好像是一幅山水画。古人在大山大水里做生命的功课,我在x光照里做生命的功课。仔细看,其实我的骨骼结构里也是有许多留白。有时候「不画」比「画」还要困难得多。或许造物主在创造人的时候也是像黄公望在画《富春山居图》时一样,在所有复杂的人性背后留下些许空白,等待有缘人观之。我把手机还给涂医师,露出一抹淡淡满意的微笑。

开刀后第七天,脏血总算不再从引流管流出,我可以出院了。但在出院前的最后一项功课就是要将引流管从我体内拔出。护理人员开门进来亲切地说:「今天要出院了。我们来拔引流管吧!」我小心翼翼地将身体翻到侧面,将裤管拉至鼠蹊部的位置,露出一条长长的管子。它就接在我开刀伤口右下角的不远处。我深深吸了一口气。护理人员亲切地说:「来,我会数到三。一、二……」她没数到三,说完二就用右手猛力往下一扯。我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尖叫,「啊!」护理人员亲切地说:「拔掉了。」整整九天没有和外界接触,一出医院时还真有些从寺庙里回到红尘之感。整座城市的脉动依旧,马路上的汽机车还是来来去去。回到家后,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专心休养,以待来日。日子一天一天地过,我的步伐也一天比一天稳健。虽然左右脚的高低差有些扰人,但这只是暂时的,等右脚开完这个高低差就会消失了。在这段修养时日,每晚我都会去住家附近的公园练习走路。我看着自己使用助行器倒影在地上的影子,知道自己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。我告诉自己:「不急。一切都会好的。」然而,我不会知道人生的前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。

在术后的某次回诊,涂医师说:「你恢復的状况不错!可以来安排右脚的手术了。」我深吸一口气,回说:「来吧!我们一起把这个棘手的案子结掉。」我们把第二次手术的日子定在十一月中,距离我左脚九月中的手术刚好两个月。在这两个月里,我的心中一直想着一个人,「c」。自从上次收到c的信到现在也差不多三个月了,中间完全没消没息。我心想:「『帮我在岛屿分部开一个职缺』这件事到底进行得如何?」此时,一个消息捎来。新闻报导说因为科技业不景气,几大科技公司开始裁员。在这其中,a与c所任职的公司也是宣布裁员的其中一间。看到这个报导,我的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个疑影。我一直不敢寄信问c,我害怕知道答案。我已经预料到答案,但我不敢面对。最后,在第二次手术的前一晚要到医院报到前,我还是寄信问了c。在信中,我问说:「我在新闻中有看到现在科技业因为大环境不景气,所以有裁员或者是人事冻结的动作。因此,我想知道『帮我在岛屿分部开一个职缺』这件事是不是不会发生了?」他马上回信说:「很高兴听到你的消息!对,很不幸地,由于现在大环境不景气的关係,我们必须减缓人员招聘的速度。我们会持续想办法来招聘新成员,但此时此刻的我并没有很明确可行的方式。如果后续有任何最新消息,我会再跟你联络。谢谢你并照顾好自己。」我明天要开刀。

也不知道自己是心死还是怎样,看到他的回信我居然不觉得痛。可能是心碎到终点会迎刃而解吧!「经过了艰难的肉身功课,这封信的内容只不过是皮肉伤,不碍事的。」我这样告诉自己。傍晚五点,我准时到医院办理住院手续。量身高体重,做抽血检查,我又来到了一间单人病房。看着被褥整齐地折叠在上面的病床,想像着自己明天的此时此刻又是在睁眼、晕眩、呕吐、睡去这四道劫难中轮回,不禁微微苦笑。用完晚餐后我盘坐在床上读了一遍金刚经,知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,强求不得。既然知道之后要面对什么,也就不那么怕了。右腿除毛、术前卫教、灌肠、打点滴,我都熟得很。睡前,我打开唐国师的十一月运势影片,她在影片里说道:「摩羯座这个月可能会有需要动刀的机会。」记得当晚睡得特别香甜,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没什么好失去了。只有回来好好地把自己完成才是对这残忍现实最好的报復。深秋时节的太阳东升得晚,在天还只是微微亮时我病房的门被推开了。手术前的准备工作即将开始。虽然有了第一次的经验,在被推入手术室前的那个等待时间还是紧张的。接下来的记忆就像是几个停格的画面,进入手术室,换床,把身体拱成虾状,用冰到刺骨的酒精消毒背部,从脊椎注射麻醉剂,一股暖流缓缓从脊椎蔓延到脚指头,下半身逐渐失去知觉,接尿管。在这过程里,我感觉不到自己的一丝情绪。我想感觉到害怕,但我感觉不到害怕。难道我的内心也被麻醉了吗?或许c的回信也是一剂强效的麻醉剂,使我感觉不到任何情绪。心碎到终点会迎刃而解。

第二次的手术和第一次有些许不同。这次我能明确感觉到麻醉师用的剂量比前一次少。因此,我在手术的过程里还存留一点点知觉,我甚至知道手术是何时结束。虽然术后还是在睁眼、晕眩、呕吐、睡去这四道劫难中流转,但难受程度已经比第一次低了许多。就当我以为我已经平安做完艰难的肉身功课时,现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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