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罢,天子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。
殿宇辉煌,人心戚戚。
卫王后坐在宫殿地上,久久静坐,忽然,她听到外面宫女怯生生道:“王后,公子琛、公子湛、与四公主一起来看您了。”
公子琛,是卫王后的第二子。公子湛,是卫王后的幺子。四公主,是她的女儿。
卫王后一动不动。
忽然俯首,将脸埋于掌中,哭出了声——
她的儿子!她的儿子!
她的长子,就这般死了!
如何忍!如何忍!
——
电光划破寒夜,凌厉如刀入梦,直插人心!
齐王在睡梦中,忽从梦境中行来,喉咙中被一口浊痰堵住。齐王发鬓白,手枯瘦,平时再睿智,年纪大了,也不过和寻常老人家一样羸弱。他喘着粗气,趴在床榻边咳嗽了一会儿。
他哑着声音喊道:“来人!来人——”
电光再次照亮高殿。
齐王忽然发抖,浑身血液凝固住。
他看到榻外大殿空地上,夜光幽幽。殿外大雨滂沱,殿中床榻外,却站着一个人。
那人直裾玉冠,面容掩在黑暗中,看不甚清。
不知站了多久。
许是察觉齐王醒来了,那人缓缓地,向床榻方向步来。
绣着暗金卷草纹的长袍划过地面,长袖曳曳,那从黑暗中走出的青年,面容一点点清晰。高挺鼻梁,恹恹神情,看人时那般幽冷的气势,孤高傲然,汹涌的王者之气……齐王脱口而出:“周天子!”
他浑身出冷汗。
害怕得发抖!
周天子已经死了!已经死了!这是齐国王都,是他的地盘!周天子岂会出现……但紧接着,齐王就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,不是自己的宫殿。
这是陌生的宫殿。
齐王开始恐慌:“周天子……陛下?陛下!不是我杀的您!是卫王,是卫王下的令!陛下,老臣从不敢忤逆您……”
他蓦地住了口。
因电光再次劈开闷夜,光照在那人脸上。
齐王看清了,那不是周天子。
而是比周天子年轻很多的……公子翕。
是燕王殿下。
齐王恍惚道:“你、你……不是已经死了么?”
——
范翕立在宫殿中,肖似周天子的面孔,让齐王不敢直视他。
范翕幽静如鬼魅。
他站在寒夜中,面容玉白,眼睛如星。他凝视齐王片刻后,垂下浓长眼睫,声音低柔的如同说情话一般:“死老魅,刺激么?”
幽殿晦暗,外头大雨滂沱声大, 盖过了所有声音。
轰鸣雷声和哗啦雨声交融在一起, 在范翕一步步走来时, 呈现一种幽森冰冷的诡异扭曲感。
齐王喘着粗气。
他拼命想是哪里出了错:明明范翕应该死了!为何范翕会出现在这里?齐王宫固若金汤,本该只完全被自己所控制!范翕凭什么能来到这里!
心中念头乱起, 齐王表面却镇定。
齐王打量着这座宫殿, 虽不是自己平时住的宫舍, 但看殿中布置, 当也是齐王宫。那还好……至今他们还在齐王宫中,范翕并没有手眼通天, 直接将他从王宫中弄出去!
齐王:“燕王殿下, 你深夜闯我齐宫, 不知所欲为何?若有什么事,我们都可以商量。”
他枯干的手紧扣榻沿, 作出悲愤状:“九夷掳走燕王一事, 是天子下的命令。老朽我也不过是依令行事, 毕竟齐国到底是属国, 老朽并不敢反抗天子。老朽对燕王的遭遇也十分痛心, 若有机会,老朽也愿与燕王合作。只看燕王想要什么。”
范翕幽声:“我只想知道丹凤台事变,你们是如何下令的。是哪些人下了令,是哪只军队出的兵。你们是追杀我父王, 连累到了我母亲, 还是一开始, 你们就想拿我母亲威胁父王,一开始就准备杀我母亲?”
齐王大震。
他不可置信地抬头:“你、你、你……你怎知?!”
你怎知丹凤台发生的事?!
你怎知周天子和虞夫人是死于我们之手?
范翕淡声:“亲眼所见,如何不知?”
齐王呆若木鸡。
——亲眼所见,如何不知?
亲、眼、所、见!
霎时间,周身寒气,顺着脊梁骨向全身涌去。
齐王一下子就想通了很多事——
为什么昔日公子翕那般温柔和善,现今却这般沉郁幽冷。
为什么公子翕死也要和自己的孙女于幸兰退亲,为什么公子翕宁可被于幸兰杖打都要退亲。
为什么公子翕做了燕王后,会如此……针对齐王!
盖是……亲眼所见!
原来丹凤台事变时,范翕也在丹凤台!然而无人知道!知道的人全都死在了丹凤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