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年还会想起来,平昭二十二年,天子失德,上天警示。
我也累了,徐冽,我确实有点累了。
我在位二十二年时间里,总是为天下想得多些。
薛闲亭好些年前回来跟咱们小聚的时候,还说呢,我小的时候多我行我素的一个人,并不多顾虑旁人的。
后来谋划着要上位那个时候,顾虑的稍微多一些,毕竟前路凶险,总得要考虑自己的前景和将来。
你看,我都操劳了这么多年,成全了别人这么多年,都不说我上位之前的那两三年时间了,单说登基之后这二十二年,我现在休息休息,总可以的吧?”
徐冽倏尔就笑了:“你觉得累了,想什么时候休息都可以的。”
他反手摸了摸赵盈的头顶:“淳哥儿大了,也该替你分忧,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他监国,你还可以清闲点儿,我若得空的时候,还能跟你一起去游山玩水的逛一逛。
你那会儿又说不成,怕淳哥儿年轻,担当不起重任,唯恐他出了纰漏,还要阁老帮他收拾烂摊子。
阁老也这么大年纪了,他比咱们都该歇一歇,不应该再这样操劳,但还要他来给孩子们收拾烂摊子,这多不合适啊。
我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,这两年就没再劝过你。
你现在自己想通了也很好。”
他又要去端水,赵盈余光瞥见了,拉了他的手没叫他动:“我不喝了,你别给我端,都这么晚了还要喝那么多水,一会儿肚子胀得慌,睡也睡不好。”
徐冽说好,然后就把手收了回来:“那让位之后呢?想去那儿?晋州吗?还是云游四海,到处去走一走?”
她到这个年纪,离开京城的次数都很少。
当年离开的几次,也是为了朝廷里的事情,也不是自己游山玩水去的。
“那个先不急。”赵盈按在徐冽的手背上,拿指尖在他手背上打了两个圈儿,慢条斯理的,“问你个事儿,你是不是想跟我一块儿离开京城,云游四海?”
徐冽喉咙一紧,按住了她的手,不让她再动:“你自己一个人也不安全,总要有个人陪着,护你周全是不是?”
赵盈就已经笑着从他肩膀上挪开了:“留在京城吧徐冽。”
她目光灼灼望去,眼中澄明一片,这二十年来的浑浊都不见了踪影:“陪着淳哥儿,留在京城,帮他好好护卫着这宫城,护着这上京繁华。”
徐冽猜到了。
她也不会因为要把他带着一起走,而特意把他叫到上阳宫来。
“你是单纯因为不想让我陪着,还是怕我一走,禁军无人节制统领?”
没有人可以信任到这个地步,主要还是因为宋行之他们几个都是从文的路子,而且也确实太年轻了点。
但是徐冽要知道的,是赵盈的态度。
赵盈已经缓缓地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:“我在晋州等你吧。”
她背着手,站定之后转过身去看徐冽:“禁军可以交给徐珞,只是他年轻怕经不住事儿,你带他几年,我在晋州等你来找我,怎么样?”
这是她最大的让步。
徐冽眸中霎时间黯淡无光。
他知道赵盈根本就不想等他,这番话,都是敷衍他的而已。
他垂在身侧的手,捏紧,再松开,如此反复五六回,才闷着应了她:“好,听你的。”
圆满
平昭二十六年,春
新帝登基,中宫有孕。
这是大喜,自然是要大赦天下的。
晋州·虞氏祖宅
赵盈身上是水红缎子绣着大片石楠花的对襟襦裙,裙澜上还有一圈儿八仙过海,银线勾了边儿。
姚玉明刚从府外进门,两只手一边儿拎着糕,一边儿拎了只烧鸡。
徐冽正在给赵盈搭葡萄架子,一抬眼,眼角抽了抽。
赵盈坐在廊下,摇着美人扇,笑着拿团扇绣花那面儿冲着姚玉明招了招:“家里头要什么吃的没有,你老跑到外面买这些,弄得自己一身汗,干嘛呢?”
“我就在晋州待半个月,才不吃你这府里的,晋州那么多好吃的,名满天下,我不吃够本儿就回京,冤枉死了。”
她笑呵呵就已经提着东西上了垂带踏跺。
挥春和书夏两个也笑着去接了姚玉明手里的东西拿下去摆盘,又给她上了果茶来。
赵盈递了帕子过去:“你打算什么时候走?”
姚玉明横她一眼:“赶我干什么?我是个富贵闲人,回了京城也没什么事儿。”
那倒是的。
她原本就是赵盈的御前二品女官,可入朝堂,后宫走动,但外人也知道,这就是个虚衔儿,吓唬人比较管用。
赵盈的后宫里有什么人啊?难道还要她去管内廷的那些宫娥内监吗?
无非上了朝堂中,震慑旁人。
当年也确实只是方便她将来接管姚家。
要在姚家老宅养面首三千的愿望到底